豐富的海岸資源和天然深水良港，讓福建坐擁中國最重要的國際港口群。不過，這些港口卻深陷價格戰(zhàn)泥沼。圖為海天集裝箱碼頭，這是廈門港區(qū)市場份額最大的碼頭。

　　福建將海洋當做經濟增長的秘密武器，而其中港口整合至關重要。不過，這場大整合正面臨著來自企業(yè)與地方的重重阻力。

　　2012年10月16日，國務院密集批復沿海8省份的《海洋功能區(qū)劃》，“海洋經濟”成為一個新的經濟增長關鍵詞。

　　福建于此前兩月出臺的海洋經濟規(guī)劃，由此得到更高層面的認定。

　　福建曾因為敏感的地理位置因素，錯過了一些發(fā)展機會?，F(xiàn)在，新興海洋經濟被當做了趕超其他省份的秘密武器。2012年8月，福建省出臺《關于加快海洋經濟發(fā)展的若干意見》，按照這個計劃，2年后全省海洋生產總值將達到7300億——這是2011年福建GDP的一半。

　　在這個令人興奮的計劃中，港口整合是關鍵內容。

　　在福建當前與海洋有關的經濟中，濱海旅游與海洋物流是最為重要的部分，約貢獻了海洋經濟總量的六成。而港口，左牽物流右牽旅游，具有至關重要的地位——不過，也正因其與地方經濟間復雜的利益牽扯，港口整合成為一場艱難博弈。

碼頭白刃戰(zhàn)

　　2012年10月18日，廈門東渡港。天氣依然炎熱，轟鳴的機器聲響徹港區(qū)，巨大的機械臂在陽光照射下?lián)]舞。

　　這里是中國最重要的國際港口之一，擁有豐富海岸資源和天然深水良港。

　　東渡港區(qū)是廈門市區(qū)歷史最久的海港。港區(qū)碼頭包括象嶼新創(chuàng)建、海天、現(xiàn)代等多家碼頭，投資主體非常復雜。

　　“當年建碼頭時，政府招商引資，現(xiàn)在本地國企、港臺資本都有?！毕髱Z新創(chuàng)建碼頭有限公司員工吳迪告訴記者。

　　比如，象嶼新創(chuàng)建碼頭有限公司是由國企和港商合資成立，海天碼頭的出資人則是國企廈門港務集團，而航運巨頭馬斯基與輪船公司達飛不久前亦分別投資建立了碼頭。

　　這樣的結果是，港區(qū)陷入了價格戰(zhàn)的泥沼。象嶼保稅區(qū)管理委員會一名相關負責人介紹，廈門港口資源在全省最豐富，但分散，功能相似，導致內部惡性競爭。

最常見的手段是碼頭間互相壓價?！白畹蜁r，上海一個集裝箱服務費用八百多，這邊只有兩百多塊?！痹撊耸空f。

　　“現(xiàn)在一個20英尺集裝箱的停泊費只有四百多塊，幾乎微利。這也影響到公司的經營和升級?！眳堑险f。

有船靠岸時，為了搶業(yè)務，碼頭間幾乎是白刃戰(zhàn)。最重要的武器就是價格，甚至有的企業(yè)會接虧本生意，只為擠垮競爭對手。

　　上述管委會負責人認為，低價給誰都沒帶來好處——較低的服務質量和效率帶來的只是額外的成本，例如通關效率低，停泊時間長，費用也高了。

　　“廈門這些年的吞吐量增長是放緩的，這與其同質化結構和價格混亂的局面不無關系?！睆B門大學經濟學院教授陳雯說。廈門港集裝箱吞吐量全國排名第七，2012年預計為710萬標箱。排名靠前的港口幾乎都超千萬標箱，而福建全省才九百多萬標箱。
漫長的企業(yè)合并

　　這樣的背景下，廈門港口管理局的整合計劃提上了日程。

　　在吳迪的印象中，兩三年前就說要整合港口，卻一直沒有動靜。幾乎所有的碼頭都在等待。

　　傳說中的整合現(xiàn)在終于成為現(xiàn)實——廈門港口管理局港航管理處處長鄭國政向南方周末記者證實，目前整合方案已經開始實施。

　　廈門市區(qū)有兩個港口（東渡港區(qū)和海滄港區(qū)），兩個港區(qū)將進行功能性劃分。更靠近市區(qū)的東渡港區(qū)將改成近洋港，針對日韓、俄羅斯和東南亞。地理位置更為靠近外海的海滄港區(qū)則成為遠洋港，針對歐美、南美、澳洲等地。

　　而最艱難的整合則是，為了解決惡性競爭，港區(qū)內部還需通過兼并重組進行整合。

　　鄭國政坦陳，因為港區(qū)投資主體復雜，整合阻力重重。

　　企業(yè)間的合并意味著利益的重新分配?！敖鼛啄昕偸侵淮蚶撞幌掠辏褪墙鉀Q不了利益再分配問題?！睆B門港務集團一位中層人士說。

　　比如，海天碼頭在港區(qū)所占市場份額較大，約為34%，他們關心的是，按市場份額還是按資產合并、合了之后利潤和債務怎么分。

　　而象嶼新創(chuàng)建公司的麻煩，則是企業(yè)將被迫轉型。吳迪介紹說，他們做的幾乎都是遠洋業(yè)務，如果東渡港區(qū)轉為近洋碼頭，對公司業(yè)務影響很大。

　　“港口整合勢在必行，這是做大做強的唯一選擇。”鄭國政卻決心堅定。在他看來，福建港口位置尷尬，南有珠三角港口群，北有長三角港口群，對面還有臺灣諸多強港。只有整合資源，才能與這些對手競爭?！罢蠈⑹且粋€漫長的過程，并不是一步到位。港口管理局將通過港口建設規(guī)劃來引導企業(yè)轉型。”

　　地方艱難整合

　　對于管理部門來說，比這些公司利益更難處理的問題，是整合還牽涉到地方政府利益。

　　這也是整合雖雷聲已久卻到現(xiàn)在才下雨的原因。

　　實際上，2009年福建就計劃在北部、中部、南部分別以福州港、湄洲灣港、廈門港為主題，成立三大港口群。

　　早在三年前，廈門和漳州港便作為試驗區(qū)開始先行。不過，進展艱難。

　　2010年8月，原漳州市管轄的古雷、東山、云霄等4個港區(qū)并入廈門港。加上此前的石馬、招銀等三港區(qū)，漳州市港口全部被劃歸廈門港口管理局。

　　合并前，船只進出廈門港口和漳州港口，經過同一航道，運政方面不能統(tǒng)一調度，各自引航，曾多次發(fā)生船舶刮擦緊急情況。而且，兩個港口各自規(guī)劃了干散碼頭、液散碼頭和集裝箱碼頭，港灣內企業(yè)價格戰(zhàn)激烈。

　　整合后，船舶24小時統(tǒng)一引航，航道拓寬。在企業(yè)經營上，廈門市港口以集裝箱為主，漳州市則以散貨為主。“基本解決了之前的問題?！编崌f。

　　在這場整合中，漳州港口共享了廈門港的品牌，擴展了業(yè)務。不過，對于漳州市政府來說，當初并不愿意合并。知情人士透露說，地方之間很難整合，必須省里協(xié)調，“意思就是不整也得整”。

　　“廈門與漳州討論整合事宜，必須要省里面的人在場才能談得成。”這位人士說，整合后，原漳州港區(qū)八十多名工作人員調到新成立的廈門港口管理局，為了安撫漳州，廈門還接收了一些離退休職工，“漳州平白丟掉自己的地盤，總是不好受的”。

　　另外，廈門港主動派出拖船與引航員常駐漳州港區(qū)——養(yǎng)拖船的成本非常高，整合前漳州經常要請廈門幫忙，而現(xiàn)在是常駐，不僅更方便，成本也降了下來。

　　雖然很艱難，但廈漳兩港的整合被福建省看做成功的試驗。隨后，更大規(guī)模的整合在全省展開，但更大阻力也隨之而來。

　　2012年3月31日，福建省交通運輸廳發(fā)布公告稱，4月1日起，原湄洲灣港港區(qū)、原泉州港港區(qū)以及莆田港，合并整合成湄洲灣港，原泉州港泉州灣港區(qū)也更名為湄洲灣港泉州灣港區(qū)。

　　不過，整合并更名泉州港的決定引發(fā)了公開的抗議。據(jù)當?shù)孛襟w報道，泉州市向福建省交通運輸廳就整合計劃提出了異議。

　　“如果將泉州港從泉州分離出去，就好像斷了泉州市左膀右臂一樣?！币晃徊辉竿嘎缎彰娜耸扛嬖V南方周末記者。當時，泉州灣環(huán)灣區(qū)域建設成為泉州城市建設重點。就像福州和廈門兩個中心城市分別有福州港、廈門　港作為支撐一樣，泉州正希望步其后塵。

　　泉州的抗議，最終令事情起了變化。

　　4月7日，泉州主管港口工作的常務副市長尤猛軍表示，湄洲灣港口管理體制改革主要涉及港口、航道的管理體制，不影響港口的名稱、地位和作用。泉州港名稱仍然保留，泉州港口管理局也仍然保留，并對所轄范圍內港口、航道實施管理。

　　而類似泉州的反應，或明或暗，在這場大整合中四處閃現(xiàn)。